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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亚历山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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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几个月以来,他的手指变得如此灵巧,他几乎觉得自己已和游戏控制器浑然成为一体。绝大部分的时间里,他的个人电脑和「杀戮昇华」宇宙成为唯一的现实。他和萤幕上士兵的距离──以及他们杀害的人──在同时变成一切和绝对虚无。

为了不止一个理由,亚历山大将身心奉献给电脑游戏。当他的高中同窗将毕业帽丢进衣柜,搭乘飞机到遥远的地方如越南、纽西兰和澳洲做发现之旅,来试图将考试的试炼抛诸脑后,亚历山大找到他对世界所能发出的最黑暗幽深的轻蔑。他那些白癡似的同学怎幺能去全球旅行,并对人类生存的唯一目的是控制和呑噬彼此视而不见?人类实在像骯髒的老鼠。他就绝对办不到,就算用尽全力也没办法。事实上,他痛恨每个人类。如果人们太靠近他,他便会使出无情的伎俩,暴露他们最糟糕的特质。这使他成为霸凌的明显目标,因此他断然截断和任何人的接触或友谊。

不,亚历山大已经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。他整个人活在虚拟现实里,如果有遇见其他人的风险,他就拒绝离开房间。哪天当他选择离开房间时,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天。

毋庸置疑。

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里,他可以听到从卧室房门另一边传来的零星声响。从下午四点到半夜,以及隔天早上六点十五到七点四十五分之间,他可以听到父母在房子里活动。当他们最后关上前门去上班,整个屋子安静下来后,他会解开门锁,溜出卧室。一旦到外面,他便会将夜壶里的排泄物倒入马桶,为那天的剩余时间做足够的三明治,装几瓶保温瓶的咖啡,然后溜回房间,锁上门,睡到下午一点。他醒来后,会在电脑玩「杀戮昇华」整整十二个小时,再睡几个小时好让眼睛休息,然后再在萤幕前坐一或两个小时。

他如此度过白天和夜晚。射击,射击,射击,他的杀戮数稳定升高,而他打死游戏里所有敌人的胜率则缓慢增加,日日得到改善。如果任何人能被视为这游戏的菁英玩家,非他莫属。

亚历山大会为週末特别準备妥当。每个星期五早上,他会囤积大量麦片、牛奶、麵包和奶油。随着週末推移,他变得习惯夜壶浓呛的臭味,因为必须等到星期一才能将它倒乾净。他的工作日行程总是被该死的週末打乱,这意味着他通常会听到父母在卧室外活动。他们越来越频繁的争吵并不会使他烦忧──他几乎乐在其中,但当一切突然变得安静时,他就开始提高警戒。他们会跑到他房间外,威胁要把门踢坏,送他去住院。接下来是威胁切断网路,这招完全无效,因为他们跟他一样上网成瘾。何况,他们知道他有个强大的无线数据机,如果真被逼急了,他有能力骇入邻居的Wi-Fi。失败之后,他们会转而发出威胁,要停止替他领祖母留给他的遗产,如此一来,就不会再买食物给他。最后,他们会带人来和他谈谈:包括心理学家、社工、家庭治疗师,甚至他以前的学校老师。

但亚历山大才不会被唬倒,他很清楚他父母的心态。他们不会想让任何人知道,他们的家庭,这栋位于哥本哈根郊区的古雅黄色小别墅里的真实情况。当他们站在他门前极力哀求,为重新恢复正常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幻觉而奋战时,他便对着门吐口水,或像疯子般大笑,直到他们停止。

他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感觉,他们是自找的。他的母亲以如此可悲的姿态哀求他时,他应该屈服吗?她在期待什幺?光是那样就足以攻破他的心防?她那些可怕的特质就会就此蒸发,或她的绝望会抹灭她所有的狗屎行径?他会忘记她和他那可笑的父亲对其余世界有多漠不关心吗?他憎恨他们。而在他最终离开房间的那天,他们会后悔自己曾希望他打开房门,他们会深深诅咒自己曾怀抱这个希望的那天。

那天,至少有二十次,他以欢愉的心情凝视着暂停的萤幕,上面是色彩缤纷和暴力横陈的地貌。数天以来,挂在墙壁上的报纸头版新闻则明确提供他答案,告诉他如何对父母和同辈展示的冷漠和愤世嫉俗做出反击。就是像他们那样的人,才是这个世界中身怀罪孽的人;他们就是为何世上会继续有像墙壁上的女人那种受难者的原因。

他的父母去上班后,那份报纸就躺在走廊,连翻都没翻开过,好像他们与世界大事毫无干係,但头版新闻抓住他的视线。那个女人和祖母的相似处让他暗暗一惊,伤神无比,痛苦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,只有祖母曾给过他亲密感和照顾。

他读起有关那个女人的新闻报导,她的命运与数千人类似,他瞬间胸怀强烈愤怒。而就他自己所观察,那份久远以前滋生的愤怒已经随着时间在他心里茁壮,现在已成长到他得有所行动。

亚历山大瞪着她良久良久。儘管她的双眸散发出死亡的况味,儘管她的世界离他那般遥远,他将牺牲自己来纪念她。他传达的讯息会是毁灭性但清晰无误的:任何对人类的暴虐行径都应该遭受严厉惩罚。

首先,他会将他的任务通知警察,而等他终于展开行动时,包准会上头条。

他抿紧嘴唇,点点头。他目前的胜数是一九七〇,已经杀害超过两万名敌人。即使得花费白天所有时间,他仍会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达成二一一七胜的目标。这些都是他对在墙壁上的那位无名受难者发出的声援:二一一七号。

等他终于达到那个难以想像的胜数时,他会离开房间,为那个老女人和自己所遭受过的侮辱复仇雪恨。此事毋庸置疑。

他望向挂着武士刀的对面墙壁,那是他祖母的遗物,他在PS2玩「鬼武者」时曾将它磨利。

他很快就会有用到它的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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