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长的回廊 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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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，我拼命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，把巧克力扔进了车站的垃圾桶。回到家，终于只有自己一个人，我失声痛哭。

桐生枝梨子，容貌，一分。

我母亲是个胸部丰满、肌肤细腻的女人，然而我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的美：胸平得像搓衣板，皮肤也很粗糙。讽刺的是，父亲那张难看的脸完全遗传给了我。小时候，我常被误以为是男孩，长大后情况也没什么改变，而且就算我是男人，这张脸恐怕也不会受到女人的青睐。

我期待又惶恐地找到自己的得分。不出所料，分数惨不忍睹。最让我感到绝望的，是那个人给我打的分数：满分五分，性格是三分，容貌只有一分。

哭了一整夜，我终于下定决心，不再幻想。我认命了，我天生与恋爱无缘。上天没有赋予我美貌，却给了我智慧，今后我将专心磨炼才干，对男女之情的向往则深埋在心中，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到。

“男人可真讨厌。”女同事说。她的排名相当靠前，尤其是容貌一项得分颇高，所以她大概只是想炫耀。

第二天起，我完全变了个模样。首先，我摘下戴着非常痛苦的隐形眼镜，换上了一副土气的金属框眼镜。那些本就不适合我的时尚女装也被我收了起来，代之以求职时穿的那种老气的套装。

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泼了一盆冷水的，是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女同事。当天午休时，她说得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，接着拿出一张纸，上面写着“女职员评价表”，但评价的并不是工作表现，而是“容貌”和“性格”。参与评价的是几个男同事，其中赫然出现了我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。

我开始孜孜不倦地努力学习。每天下班后，我不仅要学习外语，还参加各种讲习班，取得了多项资格证。很快，我受到了同事的孤立，但我只是把这些看作无能之人对我的忌妒，不加理会。

结果，我却没能告白，因为在此之前发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干扰了我。不，说“干扰”也许并不确切。

幸运的是，我的上司并不糊涂，他们对员工的评价十分公正，非常欣赏我的能力。于是，我破格得到了几次晋升的机会。在跟随几个高管工作之后，我被任命为社长一原高显的秘书。听说是他亲自指定的，这令我欣喜万分。

我进入公司大概一年的时候，认真考虑过向对方坦承自己的心意。或许很老套，我还是将告白的时间选在了情人节。对方是公司的一个前辈，他平时会亲切地指导我，我因此坠入了情网。那天，我把亲手制作的巧克力藏在抽屉里，准备找机会送给他。

就这样，丑陋成了我前进的力量，我以最快的速度不断跃上更高的台阶。然而我必须承认，我心中依然存有对恋爱的憧憬。高显先生赞赏我的能力，提拔我当他的秘书，然后又打算以同样的理由选我为妻。但在这件事上，我希望他选我是出于另一个原因。如果能从他眼中看出哪怕一丝对我作为女人的期待，恐怕我也不会拒绝成为他的妻子。

我如此执着于这一点，或许和我恋爱经验的匮乏有关。不，说“匮乏”都让我感到难为情，应该是“根本没有”。当然，出于一厢情愿的单恋还是有的，但也难免昙花一现的命运。我没有向暗恋对象告白过，所以甚至连失恋都算不上。每次都是一个人怦然心动，又独自黯然神伤。

然而这不过是我的凭空想象，因为如果他按这个标准择偶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回廊亭的店长小林真穗求婚。我很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。对于高显先生来说，她算是情妇，是为了消除妻子早逝的悲伤而留在身边的，仅此而已。在高显先生的性能力衰退后，作为情妇，她的任务也完成了。

可是，我无法把他看作我的丈夫，只希望他永远是一个可敬的老板。说得再坦率些，我的理想对象是能够感受到我的女性魅力的男人——不是出于理性考量，是因爱而热情追求我的男人。自称性无能的高显先生不过是在做出冷静判断后，认为比起年轻貌美的女人，他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准确执行他指示的妻子，而并非我身上的女性特质。

正因这种情况，大约一年半以前高显先生病倒后，他才越来越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妻子。我强烈地感受到了他的意愿。

我很敬重高显先生。他作为一名企业家，拥有冷静灵活的头脑，就像一台电脑，能将想法立刻转化为行动。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有些冷酷。然而，当他面对的不是数字而是人时，他又变得虚怀若谷、豁达大度。我当他的秘书六年，在他身边，学到了做人的方方面面。

他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，且没有病愈的希望。死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亲手创建的事业，而他不过是想将其托付给最信任的人。

我不是没有意识到高显先生的心意，只是佯装不知。即便他向我求婚，我恐怕也会拒绝。尽管接受求婚能得到连“豪门”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的巨额家产。